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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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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8章

這簡直是蠱惑。

傅蓉微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。

姜煦還在接著說:“名不正則言不順, 言不順則事不成,事不成則禮樂不興。蕭磐要重用曲江章氏,章氏心裏不見得有多忠君, 一張嘴巴卻最是死板。不用我們出多少力,流言一出,章氏就會給蕭磐施壓, 讓他不得不兵行險招。這一險,可不就容易誤入歧途嘛。”

傅蓉微摸索著自己的指骨。

姜煦和她真是大不一樣。

她就從不會冒這種險, 除非有九成把握, 否則她寧可按兵不動。

船靠岸時蕩了一下。

傅蓉微環顧四周, 這裏荒涼枯敗, 自然不可能是南越皇城, 她問:“這是哪?”

姜煦指了指那座無燈無匾堪比鬼宅的庭院, 說:“那是胥柒登基前的舊居, 七皇子的宅邸。我們這幾個人想混進皇城不容易,不如在這等他來見我們。胥柒堂堂一國之君, 自己的舊宅裏多了幾位不速之客,他總該能察覺的。”

宅子四周並沒有守衛,大門前落了一地的枯葉。

裴碧上前推開宅子大門。

破舊的木門發出搖搖欲墜的聲音,仿佛一個不慎就要散架了。

傅蓉微跟在姜煦身後,邁進門檻:“好破敗的宅子,胥柒登基前就住在這種地方?”

傅蓉微聽說過, 胥柒當皇子時,在南越的境遇不是很好, 卻也沒想到一個皇子能落魄至此。

走到堂屋裏更是沒法看, 木家具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,桌椅翻倒在地, 四條腿都湊不齊全,連個能落座的地方都沒有。

姜煦道:“去後院轉轉。”

傅蓉微點頭。

宅邸的後院不大,比他們姜宅還要小,院子的東南角上有一口井,借著月色清輝,傅蓉微瞧見那井非同尋常,井口落了一個木架子,纏了三層鐵索,那鎖上已經生了斑斑銹跡,年頭很久了。

傅蓉微眼睛一瞇,這東西她熟,皇宮裏的禁苑也有這麽一口井,井上同樣設了木架和鐵索,那井裏溺死了不少人,當年宮裏鬧了一陣鬼神之說,先皇後親自延請了高人進宮封了井。

這井下有故事啊……

傅蓉微往那井邊走去。

姜煦一把拉住她的腕子。

傅蓉微回頭看他:“怎麽了?”

姜煦虛點了一下那口井,隨後雙手合十欠身一拜:“先人莫怪。”

傅蓉微眼睛裏透著一股天真的冷漠,卻也一言不發學著姜煦的樣子,給了那井下冤魂幾分敬意。

姜煦一揮袖子,一陣風掃凈了階上的落葉和塵灰,他示意傅蓉微坐下,道:“先給你講個故事。”

其實就是講南越皇室那一攤子爛事。

傅蓉微一聽有故事,輕提裙擺,挨著姜煦坐下了。

姜煦對她伸出手:“胥柒曾給你送過一封信,給我看看。”

傅蓉微在他面前幾乎沒有秘密,沒什麽好氣從袖中摸出信,拍在了他手心上。

啪一聲清脆,姜煦疼不疼不知道,反正傅蓉微自己的手震得發麻。

姜煦拆開信看了一眼,道:“那我們就從這個杜鵑引說起吧。”

杜鵑引的來歷,信上草率的說了個大概。

“粗略算算,應該是三十年前,胥柒的爺爺那一輩。”姜煦折起信還給她,說起了當年的一段秘聞:“荔貴妃那是個好野蠻的女人,給老東西下毒毫不手軟,老皇帝之所以毒透骨髓,是因為那幾年裏,他的膳食和熏香裏的毒就沒斷過。所以你不要太擔心我,我遠不到那種程度。”

傅蓉微道:“今天月色不錯,勸你別說些我不愛聽的話。”

姜煦方才意識到她氣性還沒消,確實有些事還是避而不談比較好,他又專心講起故事:“老國主駕崩後,新帝,也就是胥柒的父親繼位,他的母族曾深受荔貴妃的迫害,所以荔貴妃的罪行被清查,下場不好,荔貴妃自己陪了命不說,家中父母兄弟也一並受到了株連。但是呢,荔貴妃兄長家有個外嫁的女兒留了一命,按輩分,她是荔貴妃的外甥女,姓羅,名巧珍。”

“那這位羅巧珍便是荔貴妃唯一活著的親眷了。”傅蓉微道。

“正是。”姜煦道:“那你知不知道,胥柒的生母,閨名就喚作巧珍?”

傅蓉微:“一模一樣的閨名,是同一個人?”

如果是同一個人,倒是也說得過去,荔貴妃世上僅存的血脈生了報覆之心,經過多年籌謀又殺回了南越皇城,試圖報當年的滅門之仇。

“可惜,她們不是同一個人。”姜煦說:“但是後宮女子之間的傾鬥也是無所不用其極,她雖不是,但有人指著她說是,在有心人的栽贓下,一盆臟水澆得她百口莫辯,於是,原本盛寵的巧珍娘娘一夜之間跌落塵埃,她兒子胥柒也糟了厭棄,這座宅子,其實是他們母子倆的囚困之地。”

傅蓉微目光又落在了那口井上:“那井下的人是巧珍娘娘?”

姜煦說是。

傅蓉微道:“既然這井被人用玄術封了起來,說明井下壓著的是冤魂,是為人所害。巧珍娘娘既然已經敗了,且難有翻身的機會,那些人何故一定要她的命?”

姜煦說:“巧珍娘娘死於五年前,在她死後第二個月,胥柒便被當成質子送進了馠都。對於被囚禁多年的胥柒來說,以南越皇子的身份前往馠都,不是屈辱和不幸,而是新生的機會。巧珍死了,他才有這樣的機會。”

傅蓉微:“所以,巧珍娘娘到底是怎麽死的?是她自願……還是?”

姜煦貼近了她的耳邊,用極輕的聲音說出了最不堪的猜測:“是胥柒殺母。”

傅蓉微雙手不受控制的一顫。

其實這也沒什麽稀奇,傅蓉微自己都能殺父,世上旁人殺母又有什麽奇怪。

可姜煦告訴她:“胥柒的母親是個極溫柔的女子,即使身陷囹圄,也不曾薄待孩子,從前千金養護的雙手,此後幹著漿洗晾曬的或,換幾個微薄的銀錢,把牙牙學語的胥柒拉扯大,教他讀書認字,教他體面知禮。”

這才是讓傅蓉微心裏難受發堵的原因。

世上薄情之人比比皆是,善意才最是難求。偏偏有人寧可踐踏真心,也要去攀那屍骨堆就的高處。

傅蓉微回憶起胥柒的眉眼:“瞧他的模樣,料想不到他的心冰冷至此。”

因為他的母親將他的皮囊養得很好。

姜煦道:“其實良知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天賦,與生俱來,有就是有,沒有就是沒有。”

裴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側:“主子,有人來了。”

姜煦:“曉得了。”

傅蓉微再見胥柒。

胥柒已登基為帝。

那張臉經過門廊下的陰影,清晰的出現在面前,傅蓉微竟然依稀還能找到從前那抹熟悉的溫和神色。

隨著胥柒站定,一陣沙沙聲貼著墻根靠了過來,傅蓉微警覺的望去,發現那裏盤上了一條花紋黑白相間的蛇。

物以類聚人以群分。

胥柒這家夥體內的血,說不定比蛇還要冷。

年輕的南越皇帝輕笑著點頭致意,他目光在傅蓉微身上短暫的停了一瞬,便更多的將關註放在了姜煦身上:“攝政王不簡單,既然都能摸到這裏,想必早已把朕的過往也查得一清二楚了吧?”

姜煦笑了笑:“你那皇城我可不敢擅闖,為了見你,只好冒犯一下你的舊居了……你來的倒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呢。”

胥柒笑而不語。

姜煦身上的味道與幾年前大不相同了。

那時的少年將軍好像自帶光芒,隨時隨刻都是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,好似繃緊了的挽弓。

而如今一見,姜煦又長了幾個春秋的年紀,從戰場上退下來,一身常服素衣,幾乎把全身的鋒芒都收進了身體裏,第一眼望過去,竟像個氣質淡雅的讀書人。

他的不動聲色,越發彰顯著他的城府。

胥柒道:“貴客到訪,有失遠迎,是我這個東家失敬了。”

姜煦一擺手:“不用那麽客氣,你背著我寫信,誆得我妻千裏迢迢來見你,到底有什麽秘密要偷著談。”

胥柒一笑:“誰叫攝政王燒了我的信呢,您不肯搭理我,那我只能迂回到您夫人面前去了。”

傅蓉微皺眉,察覺事情不簡單。

原來這個胥柒之前還聯系過姜煦,只不過姜煦沒搭理他。

她又被瞞得死死的。

鬧鬼的舊宅實在不是敘舊的好地方,胥柒來時已經被好了車架。

傅蓉微和姜煦被當做貴客請上了車,低調隨著胥柒的儀駕,被載入了皇城。

南越占地雖小,但也有幾百年的國祚,他們占了地勢的便宜,與鄰國相處又十分隨和融洽,幾乎沒有戰亂,偶爾一些不成氣候的騷動,朝廷出兵也能很快平息。

這樣的地方是非常富足的。

當官的有錢,百姓也不窮。

傅蓉微撥開車簾,瞧著南越的皇城大道,青翠碧綠的地磚,以及柱子上鑲金嵌玉的宮燈。傅蓉微沈默片刻,斟酌著語句,最後只評了兩個字:“有錢。”

姜煦沒說什麽,但眼裏的情緒深表讚同。

一提起別人家的錢,傅蓉微就想到自己家的那筆爛賬。

到了年底,債主該上門了,她家男人在外面欠的那一屁股難還的債馬上就要擺上案頭。

傅蓉微嘆了口氣,睨著姜煦,冷冷的笑:“好啊,我現在不跟你計較,畢竟是在別人家,我們的帳也攢了不少,到時候我跟你一筆一筆的仔細算。你最好留著這條命,活著的時候算清楚,免得到時我追到閻王殿去,咱們夫妻倆做鬼也不體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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